邓郁
人的生活本来是很自由、很模糊、很放松的,可现在却越来越标准化,越来越不自由,所以,随意的,没有公私分野,充满共享氛围的胡同生活方式,成为他越来越多的设计灵感
写过《再会,老北京》的美国人迈克尔·麦尔曾回忆,邻居大娘在他搬来的第二天早上5点就随便走进他的房间:“睡醒了!懒虫,我给你煮了面条!”麦尔说:“大娘,昨天你说公是公的,私是私的……”她说:“在这儿都是公的。”
在北京胡同里居住了将近12年的日本建筑设计师青山周平对这点心有戚戚焉。“我的房间正好是朝南的,所以很多邻居把他们的盆栽什么的都放在我的窗台上。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也不是我的。很有意思。”
青山的家坐落在北京南锣鼓巷北头。铺着长条石砖的地面凹凸不平。白墙、灰瓦,漆着红漆的玻璃木格窗颇有些年头,风劲时会刮得呼呼作响。对面邻居家的房檐和自家的房檐相距不过一米。白墙之外,另一个院落里的大树枝丫伸往天际,成了蓝天下此间最妙的背景。
找房时,青山周平最看重的就是这里有个院落——虽然面积不大,毕竟有一方户外的空间。天儿好的时候,把大门敞开,邻居的小朋友自自然然就走进他的屋子,嬉戏打闹。他享受其中。“在胡同里,这很正常,要是住在公寓,就绝不可能。”
因为工作作息和内敛的个性,青山周平不像某些住在胡同的老外,和邻居们插科打诨,熟到完全不分你我。更多的时候,他像一个看客,在一旁微笑着打量和感受。所有属于羊肠小道和开敞庭院的细微与热闹、暧昧与自由,全都像倾泻到头顶的阳光一样,被他尽数吸收。
在他的家乡,不少古老的一层房舍都有庭院,推开推拉门,是鸟鸣犬吠的自然,也是家。
他在北京创立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B.L.U.E。乍看以為是“蓝色”之意,其实是Beijing Laboratory Urban Environment(北京城市环境研究所)的简称。对于建筑与环境关系的探讨,是他更想表达的深意。
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离自家不出两里地,两处北京人家的旧房改造项目,会让他在一年之内“爆红”。对35平米和6.8平米两个胡同老房的成功改造,让观众和网上评论用上“逆天”“魔术师”这样惊悚的字眼。电视节目也给他贴上了“擅长储物空间利用”的标签。他的异国身份、年轻,乃至颜值,都成为外界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实,单独的、普通的住宅设计和改造,我们事务所并不感兴趣,哪怕业主出价很高。”青山周平语气严肃,“除非是有社会意义、能给城市带来影响力和变化。比如旧房改造的这两个项目,在改造之外,我有更多的话想说。”
公私空间模糊化
从胡同生活中,青山周平汲取到公私空间的模糊化,个人可以对公共空间的灵活“使用”。而在真正的胡同人眼里,一分一毫的私人住宅他们都希望能物尽其用。
2015年在东方卫视《梦想改造家》节目里亮相的业主“胖大婶”,本名王燕。老伴董大爷,块头儿也不小。两人快人快语,没事互相挤兑,典型的胡同性格。一套35平米的老宅子,夫妇俩一住就是大半辈子。
房子问题很明显:地方狭小,各人缺少独立空间;采光和通风差,下雨天墙壁会发霉。“睡觉肯定得侧着,没法翻身。要多动两下,保不齐有东西砸下来。”镜头前,王燕和老伴儿笑着吐槽,几十年的困窘在柴米油盐里早化成了接受和自嘲。
虽然大婶的女儿在五环外有房住,可为了孙女能在城里学区上学,一家五口也得凑合着住胡同。中国人的国情,青山懂。
刚进到这个家时,正是初夏。做过饭店大厨的主人盛情招待,青山在厨房里被无法排开的油烟呛得咳嗽连连。得知他想留宿,大婶好意让他住单间。然而夜里要上厕所,只能借着手电穿过一家人睡的床,很不方便。但他的体验不止于此。他说,自己在一天的朝夕相处里,向大婶一家学到了许多。
“他们每天在小房子生活,房子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身体。很多发现是很有趣的。比如,洗衣机对他们的房子来说(体积)很大,平时也就使用一个小时,其他时候洗衣机都是厨房的一部分。做饭时,洗衣机表面也是台面,洗澡时就变成了放东西的台面。就是可以随着时间和需求的不同,随时切换功能。餐桌也是如此。这些并没有经过专门设计,而是生活里慢慢形成的细节。这是我在观察他们生活的时候,学习到的一个地方。”在后来的大餐桌、卧室收纳等设计里,他都借鉴了主人的做法。
看这类空间改造节目,最过瘾的便是到最后“新家”出炉时的强烈对比。对于青山的设计,观众啧啧称奇的莫过于13扇窗户和56个储物柜打造出的通透明亮和“内有乾坤”。桌子、餐台、橱柜或可拉伸,或可隐藏,天窗还可以160度旋转,便于清洗。但青山周平似乎更在乎有了物质新家之后,一家人的情感关系。
在他的手绘图里,人占的比例很大。“以小孩看书的阁楼为例,草图里不单有阁楼与天窗的雏形,还有楼下的四个大人,是考虑小孩看书时也可以看见楼下看电视或休闲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不是先设计空间,然后在这个空间上面发生这样的活动。我的一般顺序还是先有人的关系的想法,在人的关系上作具体的设计。”
“青山哥哥”来访时,王燕的小外孙女会带着他去看家里的燕子窝,高兴时就把床垫当蹦床;来了“国际友人”,聚餐时有人站着吃,却没人在意;王燕夫妇整天笑声朗朗,讥诮打趣。
青山周平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他也因此在设计中努力维护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联系,尽量避免把祖孙三代的起居空间死死隔开,能用帘子、楼梯隔断时,就尽量不用门。一个“图书馆”、一间小茶室,都是希望能给全家人创造互相接触和互动的机会。
“给我什么房都不换,到死就这了。”看到新房时的王燕哽咽着。这话有些“过”,但青山周平的确想给人们提供一种希望,胡同没那么差,胡同生活是可以更美好的。
那请不起设计师的人家怎么办?
他不是没想过。“可以开发一些针对老城区的改造方案,例如做天窗的方案,天花板做隔层的方案,利用平房高度的收纳空间等等,老百姓可以选几个套餐,就能搭配出适合自己房子的改造方案。”
接下来的一季节目里,青山改造的灯市口L型住宅,与胖大婶家有一脉相承的特点:大量应用天窗,通透敞亮;注重各种边角的空间使用,大大提高储物功能。虽然在观众中反响或许不如胖大婶家“耀目”,但青山周平却更加喜欢,也认为后者的专业难度更高。
有网友对L型住宅改造结果的评论是“像卧铺车厢”,还有人认为年轻夫妻的卧室看起来全敞着,“私密性太差了,感觉随时有人窥视”。
“其实是有推拉门的,但也不是特别封闭,只是挡住了一下,因为上面是通的,声音、味道还都是通的。”对这种反馈,青山并不陌生。
“我觉得私密性并没那么重要。我们现在的房子是很有私密性,但是这种居住模式也不是说从来都如此。很早的时候,因为人们把工作和生活结合在一起,房子也没有个人房间的概念,在日本也一样。大概工业革命之后,大众住宅才慢慢开始变成封闭的家庭人员生活的地方。所以房子、房间的私密性究竟是绝对的,还是相对的?这是可以展开讨论的问题。”
他进一步阐释:我们现在大部分人住的生活环境,比如城市里有一个小区,小区设有一个门禁,这是第一重私密性的体现;进去小区以后,一栋栋楼分别要求密码或者门禁卡;进去之后,进入自己的房子也要自己的钥匙;房子里的房间可能有钥匙,也有可能没有,这是第四重私密性的体现。“然而胡同不一样,我觉得(现在人们普遍接受的居住方式)不一定是最理想的。我也是想通过这样比较极端的设计来讨论这个话题。很多人不能接受,没关系,我们可以讨论。”
家的延伸
“或許胡同里的人也是想要隐秘的,只不过客观结果使得他们只能这样生活?很难说这是一种主动选择?”我问他。
“对。”青山周平没有否认,也坦承建筑师对于人和人的关系容易浪漫化,但他又强调现实生活里会出现各种“顺势而为”。在接受澎湃新闻访问时,他举例:日本的独栋住宅区很明显地隔开房子和房子,一个院子里的树叶落到另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里的人就会叫拥有那棵树的邻居过来打扫,这是日本最典型的邻里矛盾。日本的住宅区,他们的生活就是住宅的边界划定出来,家庭生活边界和住宅边界是一致的,是和别人无关的。所以当一棵树破坏这个界限时,就出现了矛盾。但这在北京胡同里就不会出现,胡同里的猫、树和家具都是大家共有的,没有界限。这种物理空间制造了对家的感知和这样生活的合理性。
青山周平胡同里的家只有40平米。他认为生活质量和住房面积没有直接关系。
他很喜欢自己改造的淋浴间。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玻璃顶可以看到大树,那给他很多快乐。“夏天大树有叶子,房子不会太热;冬天叶子掉光了,太阳都进来了。这个树不是我的树,是邻居家的。”
从他家走路两三分钟,就有一个菜市场,那就是他的“冰箱的一部分”——需要菜的时候走几分钟就可以买来新鲜的菜。
他的厨房和客厅都很小,他觉得,去胡同里他常去的意大利餐馆和中式小饭馆儿,“可以选不同的有意思的好吃的菜。”
要工作的时候,可以去附近的咖啡厅,“其实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我的书房。我家没有书房,我家的厨房很小,客厅很小,没有健身房,但后面各种各样的点都是我的生活范围。这是我的家的一部分,家的延伸。总的来说,胡同生活空间的扩展,与200平米和300平米的大型公寓住宅生活相比,某种意义上,可以享有更大的自由。”
他在很多的场合传播这种听起来“前卫”和个性的理念,但他自己却觉得这并不新潮。“我们原来的房子,就是对自然开放、对别人开放的。慢慢变成这样子,也可以说我们慢慢被洗脑了。”在一席演讲里,他指着鸽子笼状的城市公寓高楼图片说。
他发现胡同里很多男人赤膊,但是离自己家再远一点就会穿上衣服,不光膀子了,说明他们“把家外附近空间也当作自己的一部分”。又比如胡同边通常有些凳子、垫子、桌子,任由大家坐着乘凉唠嗑,或摆放杂物快递,使胡同像大家庭的客厅或院落。这些桌椅,它们原来的主人早就放弃了独占的使用权,不过又都把它们常年锁在地上防盗,可见主人仍然没有放弃所有权,“胡同的生活空间就是这样自由又非常暧昧。”
从南锣鼓巷去国子监的路上,两位清华学生见到青山,喜出望外地要和“心中的男神”合影。青山礼貌地配合。有人到工作室造访,他照例会给自己冲上一杯咖啡,给客人冲上一杯清茶。交谈时遇到不会说的中文,他绝不含混过去,而是停下来,仔细用手机上网搜索,然后把查到的中文词指给你看。
骨髓里依然是日本人的克制和稳当,距离感不失。但他也坦承,在胡同里生活让他适应了闹腾,也变得有些豁达。“对于(客户合作和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变动、差池,不再那么容易不安。无论是看待北京还是母国,都比常人多了一份另外的视角。”
让他略感无奈的是,因为工作繁忙,几乎夜夜都要凌晨一两点才能下班。曾因为“膀爷”和老石墩流连巷弄的那个人,而今连在胡同散步的时间都没有。吃饭,注定都在朗园和同事一起解决。方便又省事的“胡同后厨”似乎只是想象里的美景。
“那你这个胡同里的家,最后的功能只剩下睡觉了?”
“是的。”他笑着点头,好像有点歉然。但作息的异常显然并未影响他对胡同生活方式的认同。
“常常去饭馆吃饭,咖啡厅看书,把那里当成家。但并非人人都能这么做?”
“嗯,我想表达的是,家应该是开放的。”他说。就像在日志里写的,“在胡同里很难产生那种不可思议的情绪。相反的是自己和别人的生活空间混合、重叠在一起,反而意外的让人心情舒畅。胡同里在自己家周围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却可以使用。类似于这样的小空间到处都是,虽然自己的家本身面积小,但在感觉上的生活空间很宽广且有价值。”
住在盒子里的未来
随意的,没有公私分野、充满“共享”氛围的胡同生活方式,成为青山周平越来越多的设计灵感。
位于东四共享际空间里的未读书店,因为品牌的主要销售业务在线上,所以他们的书店并没有书架,也没有收银台。青山周平设计了18把造型简洁的白色靠背椅,每把椅子上有一本相同的书,每周书会换一次。
“这里的每把椅子都是可以360度自由旋转的。我们想大家看同一样的书,很有可能有很多需要交流的,所以可以旋转椅子两个人面对面交流,也可以三四个人一块交流。同样也可以旋转到同一个方向听一个人讲,这是一个很自由的空间,希望可以借此促进年轻人的交流。”
2017的春节还未过完,青山周平去泉州出了一趟短差。位于鲤城区一幢六层楼的老房子,外立面铺着红白相间的竖条瓷砖,内部空间有许多的立柱。看上去老旧无奇,他却从中看到希望——两年之内,这里将要变成一个承载着“共享”理念的青年社区。
“最开始,我买了一本《理想家:2025》的书,看到青山周平400盒子的设计,真是神来之笔!和我的共享社区想法不谋而合了。”社区创办人杜晓峰说。
400盒子,最初只是青山周平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时,一个有关未来建筑形态的提案。现代社会,家族或代际共居日渐式微,在可预见的未来,甚至两人小家都不再是主要家庭模式,人们更趋向于独立生活。基于对独居与共享双重需求的考量,青山提出了“盒子”的概念:每个盒子大约三四平方,只有床供睡眠,其他家具如书柜、桌椅、花架等则全部外挂,盒子下安装滚轮,可以自由移动。家具可以随意按需更换,可以共享。
“如果移动盒子,聚集几个爱书者之家,周围空间就变成了图书馆。同样,喜欢时装的人也可以组装更多的衣柜,挂在里面的衣服变成了交往的契机。”
对家具和物品的使用,渗透着共享的概念,当然也加入了现代科技色彩:把书都贴上IC 标签,就可以使用电脑或手机對自己的书和共享书籍的位置进行管理和查询。只是偶尔使用的晚会礼服、碰巧今天空着的寝室、语言学习知识、空闲的上午时间,像这样的物品或者抽象的时间、技能等也能通过手机或者PC平台在社区中共享。继续移动盒子,还可以产生提供大型聚会或者举办讲演的空间。“或者全体人员一起合作,把楼层四周都腾空,形成绕楼层一圈的跑道,大家就可以举行赛跑了。”
在400盒子的手绘图里,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小人儿:散步的,跑步的,弹钢琴的,围着圆桌聚餐的。共享社区寄托着设计师对未来更多理想化的展望:
若住在这类社区里的年轻人结婚有了孩子,他们自然希望以家庭为单位在共享社区生活。让我们发挥一下想象,如果能在共享社区里度过少年到青年的时光,必然能得到非常丰富的生活体验。并且,有着共同兴趣和爱好的人,比如自行车骑行爱好者、英语学习爱好者、爱书人、烹饪爱好者等等聚集在共享社区,或者有着相同处境的人,类似单亲妈妈、有身体残障的人等聚集在一起,通过互帮互助一起生活。
青山周平曾经以为,这样的画面变成现实,至少需要五年、十年。没想到,泉州正好有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把项目的落地大大提前了。
几年前,杜晓峰就在华侨大学外开了一家叫“一号地点”的休闲小店,店里分发了200把钥匙,实行来客自主管理的模式。自主投币,取用饮料。你可以在这里打台球、玩体感游戏、和陌生人一起玩卡牌桌游,只需交十块钱随便玩到打烊。有些乌托邦?结果是小店生存至今,并未倒闭。
“我本可以习惯黑暗,倘若我未曾见过光明。”他引用美国诗人狄金森的句子,“我们都是被迫地接受环境,好像一切本该如此。想想你参加完军训、大学毕业后,回忆起那时六到八个人的同居生涯,是不是很热血?谁会在意那个房间多挤,床多硬?”
当地缘、血缘不再能像过去一般把人留在一处,城市生活便出现了新的连接。在杜晓峰和青山周平的设想里,未来的一号地点青年社区便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所在。
在北京,去年开幕的东四共享际和一号地点颇有些“异曲同工”。利用酱油厂老厂房搭建的共享际设有开放工位、会议室、多功能厅、自助洗衣房、公共厨房、健身房、24小时无人超市、书店、餐饮,平时举办各种艺术沙龙、行业酒会、主题派对,摩登感十足。
“他们针对的是创业者,公寓的租金也相对较高。我们这儿会相对更草根一点。而且我们找到的鲤城区这栋楼也很有意思,一到三层分别改造成公共活动空间、短租和长租公寓,而四到六层还是原来的住户。旅客和原住民是互融的,参与者会融入到本地的生活里去。”杜晓峰说。
在厦门不止书店的分享会上获悉400盒子的设计,听众杨婧妍既觉得新奇,又有疑惑:“感觉那是一套全异于现今的生活规则,一方面要求人们彼此之间有很高的协作觉悟,这种觉悟必然建立在文明与亲密感上;另一方面,三四平米的盒子狭窄,甚至没有窗,人们各自回到房间,又是一幅极为孤独和封闭的图景。”
青山的回复是:“那只是对未来的一部分群体的其中之一种可能性设想,不要怕。”
那么在意“共享”,是否意味着一种对胡同生活的回归呢?
青山皱皱鼻子:“回归的说法,我觉得也不好。说借鉴吧,借鉴过去有意思的地方。比方说,现在很多汽车都是用汽油,据此我们觉得汽车就是用汽油的。但其实汽车刚诞生的时候,就有用很多不同能源的,只是后来汽油被人们选择,变成了这样。现在又有电动的,也有很多其他能源驱动的汽车……一切都是暂定的。社会不断地变化,新的社会要有新的生活模式。”
身在北京的野心
共享社区的生活方式,其实在日本也有冒头。但青山周平觉得,像400盒子的方案,在日本不可能实现,一是因为日本人口规模小,二是他们不太能接受这么新的生活模式。“要是在日本做摩拜单车,就很难做起来,因为规模太小了,所以还没有出现。”
青山坦言,如果在当下重新选择,他可能会选择互联网行业。因为当初他选择建筑的目的,正是想通过建筑空间的设计影响、改变城市的生活。
他所钦佩的丹下健三,是他心中“影响时代”的典范。第一次亲眼见到丹下设计的1964年东京奥运会主场馆——代代木国立综合体育馆,他被这座结构和空间独到的大型建筑感动到无言。
青山的父亲也是建筑师,父亲在家里写写画画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但父亲在他眼里不算成功,“有时一年也接不到几单活儿”,母亲也对青山高三时选择做设计师心怀忧虑。
“丹下设计代代木体育馆适值战后20年,日本战后从零开始,经过20年慢慢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个体育馆需要表达的是国家的复兴、未来的发展,所以它是这样一个时代的代表性作品。现在的日本可能不再需要这样的建筑。人口越来越少,已步入老龄化,不需要再建很多新的房子。年轻建筑师的想法也有很大的变化。很多大学老师说,原来选择建筑学的学生的性格和现在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感觉过去的学生更有野心,更想做大项目,现在的学生不会有这样明显的野心。”
青山说,他的日本年轻同行们更倾向于小的目标,慢慢做一些小事,“不一定是做空间、建筑,而是更关注连接人与人的关系。”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对社会的影响。
“那你呢?”
“在北京这样的地方,还是需要有野心的吧。”他笑一笑,接着解释,自己并不觉得在这里竞争有多么白热化。他的野心更多是落在“洞见”和对社会的影响,而非获取知名度和作品的数量。
国子监家居店失物招领创始人李若帆在店面改造时请来青山。她惊讶于这位年轻的日本設计师的认真和坚持。
“原来也没有天窗,为了实现尽可能用上方的光线,他好多次爬到胡同的屋顶,考量光线进来的方向。当时一个难度是想加二层,扩大店面空间。你知道胡同里加二层是受管制的,我们都打算,实在不行就弃。这关系到原有的地平、台阶,青山琢磨了很久,咬牙也要做。但最后的改造结果,从外面看去仍然像一层。没有超规。如果不是在胡同生活了这么久,很难想象能够做到。”
曾经有人让青山周平用三个词来形容自己。他的回答是:比起狗更喜欢猫、优柔寡断、随机应变。
“人的生活本来是很自由、很模糊、很放松的东西,可现在却越来越标准化,越来越不自由,越来越不好玩了。比如,住宅的空间非划定成客厅、卧室、餐厅……而猫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它可以找最舒服的地方,然后它会去这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所以,我观察它的生活时,会感觉到它的生活才是人本来有的自由的形态。好像俄罗斯有这样的说法:你搬家的时候,先把你的猫放在房子里,然后选择它最喜欢的地方作为你安置床的地方。”
(参考资料:青山周平一席演讲、《旧房改造 梦想如何照进现实》《理想家:2025》《青山周平与城市家宅》《青山周平:不拘一格的暖男造宅》。感谢三联书店提供的帮助,实习记者孔德淇对本文亦有贡献)
编辑 郑廷鑫 rwzkwenhu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