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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国的孕育之地

2018-07-03 18:30

燕兵

在唐以后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相比河西的铁马秋风、劲草狂歌,甘肃陇东深厚的黄土塬似乎悄然无声。但是,这块黄帝崛起之地、周祖中兴之地,似乎一直在默默地准备着,等待一个使命的到来。

当中国工农红军主力在南方根据地英勇备战之时,西北黄土塬和秦岭的褶皱当中,革命斗争也如火如茶地开展。1932年4月2日,陇南山地小县两当悄然发生了一件震动国府的事件。共产党人习仲勋、许夫洁等人经过两年的耐心准备和细致工作,促使西北军杨虎城部警备骑兵第三旅三团二营发生兵变,200余人整体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第五支队。这是第一次国共内战时期中共在西北地区组织的唯一一次武装兵变。秦岭深处的这一声枪响,虽然最终失败了,但是余音不绝。

1934年11月,刘志丹、习仲勋等在甘肃华池县南梁创建了陕、甘边第一个苏维埃政府。以此为基地,陕、甘边根据地迅速扩大到百余平方公里,并且建立了一支实力强大的西北红色劲旅,到1935年,西北红军兵力达到近万人。他们没有想到,在西北黄土塬上硕果仅存的革命根据地,正为未来的中国奠定着牢固的基石。

1935年9月17日,在长征途中艰难跋涉的中央红军突破天险腊子口,越过岷山,于18日到达甘肃岷县以南的哈达铺(今属宕昌)。这个平和宁静的小镇,注定要成为红军将士终身难忘的地方。跋涉了2.3万里的将士,在残酷的战斗和饥饿、寒冷当中刚刚穿过了陌生的藏区,他们疲惫,憔悴但是斗志旺盛。在哈达铺,他们接到了一个从未接到的指令:大家都要吃好。每个战士都领到了两块银元。杨成武将军后来回忆说:“哈达铺简直是天堂,在这里,只要用五元钱就可以买一头一百磅重的猪,二元钱买一只肥羊,一元钱买五只鸡,一毛钱买十二个鸡蛋,五毛钱买一百磅蔬菜。战士们每顿饭有三荤两素,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菜。”

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收获,是红军找到了长征落脚的方向——在哈达铺的邮政代办所,他们找到了一些国民党的报纸,由此知道了刘志丹、徐海东的动向和陕、甘边区的苏维埃根据地。毛泽东和中央迅速决定,到陕、甘苏区去。

有关去向的重大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哈达铺这个美丽的小镇,不经意间决定了伟大长征的最后2000里行程,也使自己跻身中国历史文化名镇。10天之后,在另一个著名的小镇——通渭县榜罗镇,中共中央常委会正式决定了与陕北红军会师的计划。9月29日,在红军走出草地后占领的第一座县城——通渭的一所小学教室里,毛泽东在和战士们的联欢中朗诵了他的传世名作《七律·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对长征的诗意总结,就这样在甘肃的土地上豪情万丈地完成了。

1936年10月10日,红军三大主力(一、二、四方面军)近8万人在甘肃会宁会师,它宣告了长达两年的长征胜利结束。据说,会师地点是毛滓东亲自选择的,他手指地图说:这地方好,会而宁之,此地吉利。会宁因此进入了中国革命的史册。

从此,陕、甘、宁边区成为人民民主革命的根据地和全民抗日救国的领导核心。

除了军事和政治意义,这片黄土深厚的古老地域,也在现代文明和各项社会制度的建设方面成为人民中国的摇篮——人民中国的基本政治架构和文化体系、法律、艺朱等,都在这里逐步形成。而甘肃大地做出了。很多重要的贡献。

1942年,甘肃华池县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妇女抗婚案。“刘巧儿”原型——一个勇敢追求幸福的农村姑娘封芝琴,到边区政府状告自己毁约背信的父亲和不作为的县长,坚决要求维护婚姻权利。时为陇东分区专员兼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陇东分庭庭长的马锡五受理了此案,并且合理判决,传为佳话。故事先后被编为秦腔剧本《刘巧儿告状》、说唱书本《刘巧儿团圆》,“刘巧儿”的影响力迅速扩大。解放以后,这个故事被拍摄为评剧电影《刘巧儿》,因此家喻户晓。这起诉讼的意义在于对新型婚姻关系的法律认定和保护,闪烁着现代婚姻制度文明的光彩,对新中国第一部《婚姻法》的诞生和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产生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判决此案的马锡五,是新中国法制建设史上的杰出人物。1930年参加革命,曾任陕、甘省苏维埃主席,解放后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在陕、甘边区,他也是一个在老百姓当中很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人称,“马青天”。他曾经凭着自己的细心和敏感,在庆阳县桐川乡侦破过一宗通奸杀人案,这就是著名的“乌鸦告状”。这起故事和宋代曾经在庆阳任职的狄仁杰的传奇断案故事一起,至今还被当地百姓津津乐道。

马锡五的最重要贡献是在陇东的工作实践中,创造了独特的“马锡五审判方式”。这种方式的特点有四:法官全面调查证据,发现案件事实真相;发动和依靠群众,调解为主,司法干部与群众共同断案;坚持原则,依法办事,廉洁公正;实行巡回审理、田头开庭等简便利民的诉讼程序。“马锡五审判方式”1943年基本形成,1944年开始在全国解放区广泛推行,这标志着新民主主义诉讼制度的确立,结束了在中国长达几千年的“纠问式”诉讼制度……解放后,“马锡五审判方式”成为中国民事诉讼模式的原型,在中国法制建设史上书写了光辉的一页。

革命激情的高涨和人民当家作主的喜悦,使整仑陕、甘边区的文化艺术也获得了井喷式韵发展。以“信天游”形式创作的优秀歌曲广泛流传。其中《咱们的领袖毛泽东》、《绣金匾》、《军民大生产》三首歌曲就出现在庆阳,成为传唱至今的红色经典。特别是《绣金匾》,在“文革”梦魇刚刚结束之时,经人民艺术家郭兰英改编演唱,传达出全社会对“拨乱反正”的喜悦之情。

长期以来,一直被误认为是产生于江南水乡的荷花舞——其实是流行在庆阳南部的“云云朵子”,这个时候也被发扬光大。1942年,新宁县(今甘肃宁县)南仓村村长、社火头农民艺术家刘志仁经过整理加工和再创作,使荷花舞形成为完整的艺术品。后经舞蹈家戴爱莲指导中国青年代表团排演,在波兰世界青年节演出,获得金奖,从此蜚声海内外。如今中国舞协设立的中国舞蹈最高奖——荷花奖,就是以庆阳荷花舞命名的。

这个阶段,国民政府统治下的陇右与河西地区,在中国的全局当中也是至关重要。作为抗战的战略后方,兰州被列为第二陪都,许多政府和文化机构搬迁至兰州,成为重庆之外的另一个政治文化中心。同时,河西地区的物产特别是石油产品,为抗战的中国输送了宝贵的“血液”。1938年6月,在抗战的紧要关头,国民政府在玉门组建了甘肃油矿筹备处,开始勘探。周恩来指示陕、甘边区政府给予大力支持,把开采设备运送到玉门。1939年3月,第一口井出油,日产10吨,极大地鼓励了全国抗日军民。随着配套厂站的建设,大后方第一次用上了国产的石油燃料。1941年,国民政府扩大了生产规模,使玉门油田进入快速发展期,所产油品为中国抗战的最后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

新中国成立以后,百废待兴,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中国人不惧压力和辛苦,建设着独立自主的国家。一个普普通通的石油工人,成为一代中国人自强不息的精神象征,他就是来自甘肃玉门的“铁人”王进喜。

1949年9月25日,解放军和平解放玉门油矿。玉门又为全国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新中国成立后到大庆油田发现之前,玉门出产的原油一直占全国总产量的50%以上,1957年甚至占到近88%。贫困的甘肃,默默地为新中国的经济复苏加油。

在不寻常的1960年,18000名玉门人带着大批设备前往刚刚发现的大庆油田参加会战。王进喜就是其中的优秀一员。1959年,他因为出色的工作成绩被评为全国劳模。

到了大庆,一下火车,王进喜就带领工人连续奋战七天七夜,实现了第一口井完钻。5月1日,井场出现井喷险情。在没有搅拌设备的情况下,王进喜跳进泥浆池用身体搅拌泥浆,时间长达两小时,全身被火碱烧起大泡,避免了井喷事故的发生。他的名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成为激励一个时代的精神标杆。大庆油田也使艰难中的中国摆脱了被封锁的阴影,1963年,中国对外宣布实现了石油自给。

遗憾的是,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和建设的热潮又很快被10年动乱消解,人民、国家和文化都受到极度戕害。一个有8000年文明的古老国度,在可以和世界同步踏上高速发展的道路时,遭遇了一次人祸造成的严重倒退。

经历了“文革”的惨痛之后,中国逐渐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1979年,一部甘肃的舞剧登上了全国舞台。这部名叫《丝路花雨》的民族舞剧立刻赢得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戴,成为当代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舞台艺术精品。在极度的文化饥渴之后,《丝路花雨》把对友爱的赞颂、中国传统文化辉煌的美传递给了国人。而在隔膜已久的大陆以外地区,观众看到了更丰富的内涵。香港、台湾以及对中国充满成见的西方震惊了。他们在完全中国化的感人艺术中,直接感受到了中国的变化——舞台上不再是剑拔弩张的阶级斗争;亲情、友情成为被歌颂的主题;来自敦煌壁画的舞蹈、音乐和服饰美仑美奂;中国大陆开始回归自己伟大的民族文化传统……从当时境外社会反响和媒体报道可知,《丝路花雨》完全超越了艺术的空间,其对中国改革开放信息的形象传达,比所有其他宣传媒介更有效果。在新时期,甘肃贡献了《丝路花雨》以及《读者》等文化产品,以寻根的方式引领中国文化快速回归伟大的传统。

从文明的初创阶段,到现代中国,在历史的每一个关键时期,甘肃大地都做出了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贡献。这已经融入甘肃的文化性格,成为甘肃精神的基本内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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