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广玉
据说,中国今天有超过3000万人在学习钢琴。作为18岁就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的李云迪,已经从一鸣惊人的励志少年,变成了如今的国民钢琴偶像,甚至是一个文化现象。
正因为基数足够庞大,对“李云迪”的话题关注也在分化。有追着看他演出的,也有拿他和其他钢琴演奏家进行比较的,还有“挖掘”他的成长背景,讨论他的朋友圈的。
古典音乐的创作其实是纯形式的,是符号集,但它的演绎却是极具个性的。然而,相对于生命的繁复来说,任何风格的演奏都过于短暂而浓缩——这是演奏的迷人之处,也是局限。
无论如何,李云迪已经给钢琴演奏,给中国的古典音乐带来了一些东西,这是他现在就能部分回答的;更重要的,这也是所有乐迷都参与过的。
The faith of music
李云迪在他的自传式纪录片中曾说:生命充满感性——这句话很耐人寻味,
它有力地印证了李云迪真诚、直率的一面。同时也暗藏一个问题,
李云迪还在成长,他还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演奏里,已经展现了中国的情感”
P:9月份,你刚刚结束了一轮巡演,而且是和华沙爱乐乐团合作,自己首次兼了指挥,说说你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李云迪:这一次兼任指挥,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艺术的延伸,可以更完整地诠释我对肖邦音乐的理解。特别是这个协奏曲,从2000年的肖邦国际钢琴大赛时候起,对这个作品的演绎,都是和乐团、指挥一起表演。自己弹自己指挥,特别是乐团的诠释部分可以全部按照我对这个作品的理解来进行。所以整个巡演是非常成功的,而且对于大家来说,也是非常棒的一次合作,为未来自己弹奏自己指挥其他一些作品有了很好的开端。
P:你说过,要用中国的方式来演绎古典音乐,能否解释一下“中国的方式”是一种情感,还是指演奏的人或者其他东西呢?
李云迪:是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按自己的理解,把我对作品的诠释完整地展现给观众,不管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基本上,因为我的生活,还有文化认识包括世界观、价值观方面,都会形成对音乐的一个看法,这就表现在一个人如何去诠释作品。在这个方面,我觉得是带着中国人对事物的理解。
P:这种诠释出来的效果或风格,能够大概描述吗?
李云迪:音乐之所以能成为全世界通用的一种“信息”,就是因为音乐是人发自内心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对于任何国家、种族的人都是一致的。但是我们有不同的文化、习俗,而我们中国的文化,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根基或者土壤。我觉得我要融入的是一个非常中和的、东方哲学式的概念,用这样的生活状态去解释或者去感悟那些西方的文化,其实这也容易融会贯通,因为中国文化里面本身也有很强烈的包容性。
P:你认为在演奏时,已经展现了你的这种中国情感吗?
李云迪:我觉得那是肯定的,在音乐当中,东方文化对于阐述、理解音乐是很重要的。因为东方文化是比较细腻的、多元化的,对音乐来讲,其实它也是特别需要以这种多元化、特别敏感、细腻的东方情感的角度去理解。
“我不太看外界的评价,只想能带给大家什么”
P:从你18岁获得“肖赛”冠军,如今已过去十多年,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你对肖邦音乐会有新的见解吗?
李云迪:对于所有艺术家来说,每个时段的演绎都是变化的,就如你的审美观也在不断变化。但它的神奇之处就是,这种变化没有绝对好或坏,代表的只是不同风格,就像阿格里齐和波利尼弹奏同一个作品,它是不同的风格,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当然,这是基于一种大家都可以“把这个道理讲清楚”的前提下,在这个好的基础上作评判,而不是混乱和没有概念的。
P:对,听众也是随着年龄增长,欣赏的风格也在变化的。
李云迪:是的,这也造成你有时想欣赏某位大师年轻时演奏的版本,但不代表他演奏得没有年纪大的时候好听,但有时候也想听一些年长的,或者另外一种心境时演奏的版本,这个没办法用好“好”“坏”贴标签。
P:有很多粉丝会问,在肖邦、李斯特、贝多芬等人的作品外,你为什么没有尝试演绎更多作曲家或类型的作品?
李云迪:不是没有尝试,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或者音乐家来说,时间还很漫长,没有必要着急一定要去展示什么。对于我来讲,我现在只把我觉得最有信心或者最好的东西去展示给大家,我对于还不想去弹奏的作品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P:这个是更多取决于你对这种音乐风格的喜好吗?
李云迪:可能也没有那么绝对,当然首先是取决于自己的状态,比如说我现在希望在肖邦作品的演绎上有新的尝试,所以我再去演奏它,我想自己演奏的时候自己指挥,就是基于这样一个想法和概念,其实很简单。
P:在你现在这个阶段,你觉得不管是从演奏的技巧,还是情感的表达上,有没有想进一步突破的?
李云迪:音乐我觉得是很简单的,每一个时期都有自己的理解,就拿肖邦来讲,自己弹奏自己指挥,我觉得也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既诠释了我自己对音乐的看法,也算完成了在肖邦协奏曲上“我还能做什么”的一个概念。下一步可能会去演繹我选择的一部分其他作品,比如说莫扎特的作品。
P:那你怎么看待外界对你的评价呢?比如说像欧洲巡演和国内巡演,有时评价就会有一些差异。
李云迪:其实我不太看这些评价,作为表演者来说,大家都已经习惯这种外人的评价了。你做这个行业,就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的,那么我更看重是自己想要带给大家什么东西,或者像刚刚说的,我下一步还有什么作品要尝试,下一步还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要去做。
“古典音乐也曾经是一种娱乐,今天的娱乐也可以是古典”
P:现在古典音乐已经有很庞大的粉丝群体了,作为一个钢琴演奏家,大家也很关注你的一言一行,说说你想向粉丝们传达什么信息?
李云迪: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首先是有利于普及这些传统和经典文化,是有利于古典音乐的传承的。为什么肖邦到现在200多年的时间了,像贝多芬、莫扎特这些伟大的音乐家就更长了,每代人都在演绎、诠释这些经典作品。到了我们这一代,其实也在传承。这其中,一个是自己对音乐的热爱,另外一个是对音乐和艺术的责任吧。
P:你觉得像你这样的钢琴演奏家成为公众人物,是这个时代必然出现的现象吗?
李云迪:我觉得这是两个概念,对待艺术和对待生活、对待社会是有不同的。像演绎莫扎特,还有肖邦,你需要理解那个时代的历史、故事,因为他的创作是基于那个时代背景的,或者说你要演奏他的很多作品才会了解他的一种习惯、风格。但是,对于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你同时是接收这个时代的文化,包括流行文化,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存在,不是单一的存在。
P:对于很多古典音乐,它本身可能只是一种音乐形式的尝试,那么,你是怎么通过对他的生平,他的情感角度去解读呢?
李云迪:音乐其实对于演奏者来讲,是二次创作。你用你的演奏技术去表达肖邦也好,贝多芬也好,但他本人到底想表达什么,肯定不可能百分之百是你想表达的,因为这是他的作品。古典音乐的演奏不是百分之百的再创造,而且这个再创造过程中还有很大的束缚和难度,因为它有一个规范,这些规范是从几代伟大的演奏家,包括这个社会以及所有的听众观认可,它们共同形成的概念。
P:娱乐是当今绕不开的一个话题,能说说你对娱乐的观念吗?
李云迪:我觉得所谓的娱乐,看你是怎么看待的。在肖邦的时代,现在看来是古典音乐的时代,古典音乐也是当时的一个娱乐状态,当年肖邦在宫廷里面演奏这些作品,它就是当时的流行音乐。
回过头来说,现在的流行文化经过一百年的考验,它可能也“古典”了,这是时间才能解释的问题。所以说,大家都是通过不同的形式在进行演绎、诠释和表演不同作品,给这个社会带来活力,或者说给大家带来快乐,性质是一样的。
我对音乐是有信仰的
P:粉丝们也很关注偶像的“朋友圈”,你会对什么样的朋友比较投缘呢?
李云迪: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我觉得都是看一个缘分,因为大家都很忙,空余的时间并不多。很难说刻意地去认识什么朋友,当然,大家可能会在演出当中,或者什么场合凑巧碰到,如果双方都很投缘,那就继续再说,很正常的朋友的概念。
P:在日常生活中,你有什么特別感兴趣的?
李云迪:生活中我其实还是蛮简单的,基本上都是在家里面,我喜欢喝茶,品茶,然后喜欢一些美食,红酒我也感兴趣,对它的文化也感兴趣,像这种比较有历史的,都是我感兴趣的,我对摄影也比较感兴趣。
P:你是喝绿茶还是红茶?
李云迪:普洱茶可能比较多一点。包括它的年份,这个茶的来源,我都是比较感兴趣的。
P:现在有很多学钢琴的孩子,他们以你作为一个激励,你对这些家长会有什么建议吗?
李云迪:我非常赞成小孩子从小进行音乐的学习和教育,这种文化素养的提升是终身受益的,但是要不要学这个专业甚至成为音乐家就另当别论了。当然,如果小孩子特别感兴趣,那就再看,最后还是家长和小孩子共同去决定这个事情。
P:那么总体来说,你对自己的整个钢琴生涯现在会设定一个目标吗?
李云迪:我对钢琴生涯肯定是会设定目标的,但是我对艺术的看法,肯定是不断地在舞台上演奏,让自己在对作品的消化上不断成长,这是永无止境的。所以在这个概念上,我觉得是一个非常轻松的状态,这个也没有办法着急的,因为这跟你的社会阅历、你对生活的态度息息相关。
P:很多人可能会问,你对音乐是有信仰的吗?
李云迪:我对钢琴和对音乐肯定是有信仰的。因为我现在演奏钢琴不是纯粹的当成一个工作,不是为了演奏而演奏,我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当我在舞台上演奏它时,我的内心和我的状态是百分之百热爱它的。我希望把我演奏的作品发挥和展示到最好的程度,我觉得这也是一种信仰。
音乐我觉得是很简单的,每一个时期都有自己的理解,就拿肖邦来讲,自己弹奏自己指挥,
我觉得也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既诠释了我自己对音乐的看法,
也算完成了在肖邦协奏曲上「我还能做什么」的一个概念。
古典音乐的演奏不是百分之百的再创造,
而且这个再创造过程中还有很大的束缚和难度,因为它有一个规范,
这些规范是从几代伟大的演奏家,包括这个社会以及所有的听众观认可,它们共同形成的概念。